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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竟然睡着了。
大概是太困了,我揉着眼睛从书上爬起来,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,落地窗的窗帘大开,窗外是变了的阴天。
睡之前还是阳光灿烂的好天气呢,我伸了个懒腰,揉着酸痛的脖子,然后我想起来了,黛来看我,他人呢?
我站起身,走出房间。
不知道为什么,有种疲惫的感觉,好像还没睡醒。
我走下楼,女管家正在楼梯下面,抬头看我:“少爷,您起来了。”
我问:“我的客人呢?”
“黛君吗?他走了有好长时间了,走之前嘱咐我说您睡着了,不能打扰。”
“哦。”我看着她:“我累了,给我泡咖啡。”
“您脸色不太好。”她说:“是睡觉着凉了吗?需要姜茶吗?”
我摇头,“我去外面走走。”
她小心地说:“老爷说,您得在家里。”
“我到院子里,不出园门。”
外面天阴沉沉的,睡觉之前还明媚的阳光躲在乌云之后,似乎要下雨,院子里开了很多旺盛的绣球花,草木的清香盈满院落。
但我觉得烦躁,很莫名,好像有点生气,又不知道该对谁生气。
第三天的时候,父亲从中国回来了,我正在院子里浇花,迎面看到他。
他板着脸说:“不要做下人的工作,你应该干什么。”
“我觉得花花草草很有活力,看着它们会觉得人生很有意义。”
父亲冷笑:“你的人生价值只在于这些无聊的花草?”
“那难道我的人生应该由银行里的数字来体现?”
“不要和我顶嘴。”他说:“看来你两天根本没有在反省。”
“有啊,我想了很多事。”
“比如?”
“比如我觉得人生短暂,想做m什么就该放手去做。”
父亲看了我一会:“所以应该珍惜仅有的时间,去学习,去工作,而不是站在花园里做不该你做的事情,”他口气很冷淡:“你的每分钟都很宝贵,而不是浪费在花花草草上,那是园丁该做的事。”
我点头,继续浇花。
他说:“你没有听懂我的话?”
我看向他:“父亲,您不觉得对我太严厉了吗,我也想要有点轻松……”
“那就去交际应酬,”他打断我的话:“晚上有个酒会,你准备一下,代表赤司家族参加。”
我放弃和他的沟通:“我不去。”
他提高音量说:“你说什么!”
我不喜欢酒会,但平时的话我一定会收起自己的个人喜好去听从他的话,但现在,我不想这么做了。
我想激怒他。
我希望他可以注意到,我已经不是任由他摆布的小孩了。
父亲对我点头,那当然不是赞许,那像在说,很好。讽刺意味上的。
然后他从我身边走过去了。
我回到房间里看书,过了一会,女管家直接推门进来:“少爷,有些衣服……”
我有点恼怒:“和你说过要敲门。”
她正推着挂满西装的服装落地架进来,“老爷回来了。”她说。
我从书桌后站起来,“所以我的话就不重要了?”
她看我一眼,“不,但是……”她把西装架推到我面前:“现在该选酒会的礼服了。”
我用力将手里的书砸下去。
很遗憾我家的地毯太厚了,书砸下去一点声音都没有。
她有点无奈地摇头:“少爷,不要发脾气。”
“出去!”我说:“我说了,不会去的!”
“我说你要去。”父亲站在我房间门口说。
他很少进我房间,和我说话都隔得很远,小时候我在房间里写作业看书,看的累了就会偷懒,他就在门口看我,批评我,口气和现在一样。
那时候我很小,觉得他很高大,我只看到他永远洁白的衬衫衣领和系得端正的领带。
现在我已经长大了,他并不高大,没有黛那么高。
我又想到他,实际上我一直在想他,很想见他。
我收起自己心不在焉的想法,看向父亲:“我真的不想去,我有自己的事……”
“要么去,要么就永远别去。”父亲打断我的话,“现在给我回答。”
我望着他,沉默就是我的回答。
他又说:“很好。”转头看向女管家:“把门锁好。”
他不再看我。
我真搞不懂我在他心里算什么,我是他唯一的儿子,血缘关系来说是最亲近的亲人,他仅仅就因为我不去一次酒会就关我禁闭,我已经超过二十岁了,他还以为我是五六岁被关小黑屋的小孩么!
赤司征十郎是不会认输的。
我在感到不平的同时,也感到自己的异常,为什么会克制不住内心的不平去和父亲顶嘴,我应该能保持时时刻刻冷静的状态以做出最恰当的判断,为什么我感到自己有点变了。
是因为他吗……我正想着,听见楼下有汽车鸣笛的声音。
我走到窗边,拉开一点窗帘。
外面天色已晚,月亮躲在黑云之后,借着花园里的路灯光亮远远看见一辆玛莎拉蒂从院门口开过来,开近了我看清车牌号是我叔叔的,他来干什么。
可能和父亲一起去参加酒会吧,我想着,已经很久没见过他,他在日本的公司里做事,他儿子由一则在英国的公司帮我打理日常事务,还算是很尽心的亲戚。
可惜我现在被父亲关在房间里,连出去和亲戚打个招呼都不能了。
我拉好窗帘,从书架边抽出一本书,但我看不进去。
不一会,又听见车开出去的声音,大概是他们真的去参加酒会了吧,真的没有再来询问我。
我更加烦躁,跑去开门,但毫不意外的,门从外面反锁了,我跑回书桌边打楼下的电话:“谁他妈给我把门打开!”
女管家平静地说:“少爷,对不起。”
“给我开门!”
“不行,少爷,这是老爷的命令。”
“那我的呢!我的命令就没用了吗?!”
她不理我,也不挂我电话,就这样拿着听筒不说话。
我听见她的呼吸声,但她不说话,不给我开门,也不反驳我,像是我的愤怒全砸到了空气里。
我忍无可忍,用力把电话甩到地上,我都二十多岁了还被当成小孩一样关禁闭,连家里佣人都把我的脾气当成小孩子的任性,父亲能不能正视我一些,把我当做成年人尊重!
我冲到门口,一脚踢在门上。
质量太好了,连声音都没有,我不解气,又用力踹门。
这时我听到有人在敲我的窗户。
我住在二楼,现在是晚上,我的窗外有人?
我在英国住了不少年也不害怕鬼怪的传说,我倒是很希望这时出现一些常识外的东西,我烦透现在的生活了,来点新鲜的,不一样的,刺激的吧!
我一把拉开窗帘,看见窗外那人的脸。
他又敲了一下我的窗户,隔着透明的玻璃对我微笑。
常识之外的,新鲜不一样的刺激出现了。